十、接下来需要回答的问题是:对日本画坛如此褒扬的徐悲鸿何以没有走上“岭南三杰”融合中日的所谓“折中”之路?这在该文中似也可寻出一些思路。文中有多处对日本画坛的微词,如认为岛田墨仙所作三幅对《至圣孔子四哲图》中“孔子无须,与所见吴道子等古作不符,殆失据”;认为有所耳闻的三井万里的《张良退楚兵》,“服制无据,人非张良(因良美),图尤劣”,“所见不如所闻”,不免失望;寺崎广业的《白马山八题》更是“纯弹古调”,既不入理也无趣,等等。不仅如此,更为甚者,是他对该展中92件之多的西画,仅肯定了其中4件,认为“其余可观者殆少”,主要问题在于对物象“不择精粗美恶”、“画题不择”,一概“率意挥写”(“率意”是他历来痛恨的),缺乏匠心和精心,很难成为“佳构”。不难发现,这个观点在他1918年的《画之美与艺》中有更充分的表述——画须尽艺尽美,须寄兴、陶情、存趣,须取舍与安排,甚至可以“不必实有其事”等等,此番论述很可能针对的就是日本西画画坛的上述问题,至少是日本所见触发了他的这类思考!更为重要的是他对日本西画界“略写洋画,即喜为之(吾责之殆深,进一层,若以中国美术界现状论,较其病处,当低四五层)”颇不以为然,认为这种西画功底的太过欠缺,直接造成乏善可陈的现状,而这应该就是首重造型准确性的徐悲鸿走上与“二高一陈”不同的融合道路的分岔口,有意思的是,这个分歧竟早在1917年就如此明确了!以上种种即是《悲鸿自述》所概括的:“觉日本作家渐能脱去拘守积习,而会心于造物,多为博丽繁郁之境,故花鸟尤擅胜场,盖欲追踪徐、黄、赵、易,而夺吾席矣,是沈南苹之功也。惟华而薄,实而少韵,太求夺目,无蕴藉朴茂之风。”
我们发现,几乎没有第二个画家关注过日本的“古典”与法国的“古典”的不同,为什么?概而言之,是因为一般中国画家去日本主要是学印象派、野兽派等现代派的,而徐悲鸿是要学“古典”的,在他眼里日本的古典至少是不正宗或有层次差异的;“高剑父们”是从日本画法中找那些与中国画法相近的东西拿来用(折中、融合),而徐悲鸿是在找一个跟中国画法完全不同的古典画法。过去的历史告诉我们,对中国造成影响的是徐悲鸿选择的这条路,而不是“岭南”。
在赞美庄田鹤友《月四题》时,他的评价是:“可与欧画竞美!”总览全场,独此一份,算是最高评价了,可见在他心中“欧画”与日本画的等级之差。以他当时年轻气盛之心,焉能如“二高一陈”退而求其次,止于对日本画的借鉴呢?!